在紧急动员令下,深岩计划对普通人的影响最为巨大。
紧急动员令颁布的当天,所有超市、电商仓库的米面盐水等基本生存物资便被抢购一空。
鉴于陈青提到的末日两个显著特征:全球气温突然降到零下50度甚至更低,同时全球氧气突然消失。深岩计划为了保险,将陈青说零下50度翻了倍,以零下100度做为应对标准,首先着力解决的便是在末日前生产足够供应14亿人生存须求的暖气和氧气。
动员令颁布的第二天,全国所有的化工厂就地转为战时体制,全部被军管,开始24小时不间断生产氯酸钠氧烛,这是唯一能在短期内大规模生产、无需复杂设备即可使用的氧气来源。
一旦末日真的到来,氧气将成为最宝贵的生存物资,将由洪炉计划中央系统根据避难所人员精确配发氧烛,按点燃时长定量供应。
同时,除了西北的地质稳定区的超级避难所,放弃一切新建项目,全力改造现有的人防工程、地铁隧道、地下停车场、矿山溶洞等,这些现有地下空间本身就是一道天然保温层。
关于取暖方案,为了最大限度地节省资源,指挥中心将避难所内部的温度目标从“舒适”降至“不冻死”---0至5度。
在零下100度并且无法从外界获取氧气的情况下,任何形式的燃烧取暖,像锅炉和发电机都已不可行,深岩计划采用的方案是,被动式地热和核能为主,全封闭内循环热源为辅。
所谓内循环热源,就是极限压缩空间,放弃私人空间概念,采用蜂巢或睡袋堆栈模式。改造后的避难所内,将人均居住面积压缩到两平方内。通过极度密集的人体,将避难所内核区变成一个巨大的生物散热器。
十几亿人蜷缩在深邃、拥挤、寒冷且空气混浊的地下巢穴中。每一次呼吸都由中央系统严格配给,每一次睡眠都依靠身旁陌生人的体温。
这是一场悲壮而残酷的战略性撤退,其唯一的目的,就是用最低的技术门坎和最高的组织度,为人类文明保留足够庞大的生命火种,等待未知的黎明。
这个方案在技术上粗糙、在生活上残酷,但在生存第一的绝对优先级下,它可能是唯一现实的答案。
即便如此,按深岩计划的时间要求,要在三个月内改造出近30亿平方米的避难所,也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巴山省隆昌县,这是陈青重生回来后,预测的第二个地震的震中,就位于隆昌县城农贸批发市场内。在赵知远提议下成立的东海地震联合调查组去的第一个现场就是隆昌县。
因为官方提前封锁震中局域,隆昌地震后,当地民众还以为是爆炸,引发了一波舆情,而发出第一个质疑农贸市场是爆炸而非地震视频的,正是承包了隆昌县裕达建材厂职工食堂的王志。
为此他还被警方传唤去训斥了一顿,勒令删除视频,虽没被拘留,只是做了个200元的治安罚款,但自那后他便老实多了,再也不乱发视频,连朋友圈都不发了。
裕达建材厂是一个百来号工人的小厂,主要生产保温材料,供应给当地及周边县市的建筑公司,紧急动员令颁布的第二天,裕达建材厂就被军方接管了。
军方接管后发布的第一个通知,就是取消所有人的休假安排,工人排班按三班倒,人歇机不歇,24小时不停地生产保温泡沫板。
裕达建材厂何时有过生意这么好的时候?即便在十几年前房地产如火如涂时,生产都没这么忙过。
工人三班倒,连带着王志的食堂生意也爆火了起来,以前食堂只开中午一顿饭,现在得开三顿,工人分三波,每一波下班,都跟饿狼似的扑过来。
厨房里,王志和新请的两个帮工也快忙成了陀螺,蒸饭柜呼呼地冒着白气。
“王老板!饭好了没有?二车间马上换班了!”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军人在门口大喊,嗓门比机床声还大,这是军方派驻工厂的生产协调员。
“好了好了!刚蒸好一柜!”,王志大声应道,擦了下额头上的汗。
通过食堂油腻的窗户,能看到一辆接一辆的军绿色大卡车排着队等着装货。车上拉的不是裕达厂以前生产的那种普通泡沫保温板,听技术员说是什么高密度改性保温板,地下人防工程用的。
王志当时一听到“人防工程”这四个字就不敢再听下去了,上次被训斥的事还历历在目呢,吃过一次亏,他现在根本听不得这些。
“龟儿子,舀肉的时候手抖啥子嘛!”
一声怒骂把正走神的王志拉了回来,老张刚从车间里出来,长时间在生产线操作,端着饭盆的手都在抖,自从军管后,他眼里的血丝就没下去过。
“狗日的,咋个这么拼嘛!硬是累不死你嗦?搞得好象你歇一天,厂子就要垮杆了唛!”,王志一边骂一边又狠狠将一大勺肉扣在老张盆里。
“你懂个铲铲!这叫责任心头晓得唵?现在不多赶点保温板出来,等天上那个啥子太阳风暴来了,冷死你个龟儿子!”,老张多得了一勺肉也不领情,梗着脖子怼了回去,嘴角却扬起一阵笑意。
老张端着饭盆走到生产调度员对面坐下,“我说小班长,生产任务越来越重了,这是准备打仗了吗?”
两人就坐在打饭窗口旁边,王志听得真切,心里一惊,哎呀听不得听不得,想装做没听到,耳朵却是不由自住地竖了起来。
“上头说的,比打仗更恼火,我晓得的也不比你多,管他啥子事,听安排,只管执行任务就对了。”,军方代表笑笑,“用我们连长说的,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现在生产多流汗,避难所就少死几个人。”
“啥子?避难所?死人?”,老张大惊,忍不住就叫了起来。附近几桌的工人顾不得吃饭了,都看向这边。
“大惊小怪什么!避难所还不是给大伙,给所有人准备的,你说这千年一遇的太阳风暴多凶啊,万一有个啥事,往避难所一躲,安逸得很!”
老张张了张嘴,还想问啥,最终只是扒拉了一大口饭,闷闷地“恩”了一声,旁边几桌的工人也都不说话了,埋头吃饭的速度却明显快了几分。
“避难所”、“少死人”这些词儿像锤子,一下下敲在每个人心上。没人再抱怨累,也没人再开玩笑。
他们之前只知道拼命干,是为了应对“太阳风暴”这种听起来遥远又模糊的天灾,现在,“少死人”三个字,把所有的抽象都砸成了冰冷的、关乎爹娘老婆孩子、关乎身边每一个活生生的人性命的具体。
他们知道了,通过自己手里生产出来的保温板,是保住谁家娃儿不被冻僵的一道屏障!
下午,车间里的机器轰鸣声,听起来似乎都比往常更急促、更震耳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