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话结束后,施特朗总统脸上戏谑和恼怒的表情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的不安。
他挥手屏退了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只留下国家安全顾问和华府幕僚长。
“把那个该死的《方舟协议》全文调出来,现在!”
当完整的协议文本显示在他面前的屏幕上时,办公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施特朗快速扫过那些枯燥的法律条文,越往下读,他的脸色就越沉。
“第三条,第六款”
他喃喃念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在缔约方单方面宣布进入紧急状态后,有权出于应对共同威胁之目的,临时征用另一方所有处于地球轨道及以外空间之航天资产,包括但不限于……”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猛地收缩。
国家安全顾问倒吸了一口冷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上帝这不仅仅是旅行者一号!他们理论上可以调用我们所有的卫星,包括军用侦察卫星?!甚至空间站!”
“看这里!”
白宫幕僚长指着后面更隐蔽的附加条款,声音发颤,“临时征用的定义包括物理控制权的移交和必要时技术资料的强制共享?这等于把我们最先进的火箭引擎和卫星技术双手奉上!”
施特朗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他终于明白,胡启丰那句征用背后,所依据的是怎样一把锋利的、早已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最关键的是。”
幕僚长补充道,脸色惨白,“这些条款的触发条件,完全绕开了国会!只需要总统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这些条款就会自动生效!鲁道夫总统当年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怎么会签署这种东西?!”
施特朗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盯着屏幕上的文本,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
这是一个能将鹰国数十年航天优势瞬间掏空的政治黑洞!
他想起鲁道夫,那位以战略远见和对东国友好着称的前任。
现在,这远见象一颗精心埋设、此刻才被引爆的炸弹。
办公室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施特朗才缓缓开口,“先生们,鲁道夫留下的这份政治遗产,恐怕不是橄榄枝,而是一把抵在我们腰眼上的枪,它可能会成为我们,乃至整个国家未来最大的威胁之一。”
“而现在,我们的老朋友,胡,已经拿到了这把枪的保险,甚至,可能已经摸到了扳机。”
“总统先生,或许情况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请看这里。”
他指向协议的触发条款,“除了旅行者一号这项特例外,其他所有设备的征用条款,都明确与您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这一前提条件绑定。只要您不签署那份声明,这份协议的大部分内容,就只是一堆废纸,主动权依然在我们手中。”
“不,约翰,你想得太简单了。”
施特朗摇了摇头,“鲁道夫不是天真的理想主义者,他是个比狐狸还狡猾的老兵!他既然敢绕过国会,埋下这颗炸弹,就必然认定他之后的某一位总统,比如我,会在某个时刻,遇到一个不得不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的局面!一个让他缺省的这一切自动生效的完美契机!”
他“霍”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立刻动用所有必要的权限和资源,给我查清楚,从鲁道夫签署这份该死的协议那一年,3977年开始,再向前追朔三年!”
“我要知道在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或者被刻意隐藏、遗忘的事情!是什么样的情报、什么样的威胁评估,能让那个老家伙心甘情愿地签下几乎抵押国家航天主权的文档!我要知道真相!”
“立刻!马上!”
约翰幕僚长被总统眼中罕见的急迫和严肃所震慑,“是,总统先生!我立刻去办!”
命令下达,一场针对历史隐秘的挖掘迅速激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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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临时安置点里,蒋瑶独自坐在床边,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平板计算机屏幕上“洪炉计划”四个字像太阳般明晃晃刺眼。
几个小时前她还在酒店和那个自称待业青年的男人缠绵,此刻自己却被国家强制征召,而人类文明只剩不到180天,反转来得太快太猛,此刻她脑袋瓜子还是嗡嗡的。
门被轻轻推开,陈青走了进来,她条件反射地站起身,动作僵硬得象个提线木偶。
“你“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问什么,是该先问末日真假,还是该先问这个昨晚骗她喝深水炸弹的男人究竟是谁?
陈青递给她一杯热茶,“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你在上一世的表现,值得知道真相。“
陈青给她讲述上一世的经历,当第六次重生这个词出现时,蒋瑶突然笑出声来。
太荒谬了,荒谬得让她想起大学时和导师争论寒武纪生命大爆发的触发机制,是环境因素还是基因调控的创新?
当时导师说,过于颠复的假说需要同等分量的证据。
“证明给我看。”
她放下茶杯,声音意外地稳定,“说些只有我知道的事。”
“你十六岁时在《化石》杂志发表过一篇关于埃迪卡拉纪软躯体生物保存机制的短文,用的笔名是时间切片。”
陈青平静地说,“你左手食指指腹有一道小伤疤,是七岁那年在家偷偷玩你外公收藏的三叶虫化石时,被化石锐利的边缘划伤的。你怕挨骂,没敢跟你爸妈说。”
蒋瑶的呼吸停滞了,这些连父母都遗忘的细节,此刻象钥匙般打开了记忆的保险箱。
接着陈青开始描述末日景象,不是电影里的陨石撞击或病毒爆发,而是物理法则的崩塌。
当说到规则洼地时,他特意停顿,“这是上一世你提出的猜想。你认为某些特殊地质结构能缓冲规则冲击。”
“我提出的?”
蒋瑶无意识地重复着。
“对。后来你成了轮回项目组的负责人,并且证实了三个规则洼地的存在,其中一个就在塔木盆地。”
陈青的视线落在虚空处,象是在读取某个看不见的文档,“但在末日开始后,它们像被风化的沉积岩一样被抹平了。不是摧毁,是所有独特的结构信息都被均匀化了。”
这个地质学上的比喻让蒋瑶心头一震。她突然抓住陈青的手腕,“你说洼地被抹除前,监测到其内部保存的微观古地磁信息发生了大规模、同步的重置?”
“没错,仿佛所有的历史记录被一瞬间清空。”,陈青准确报出数据。